Twentea

去年夏天。

 

*当我爱你的时候，夏天每年到来十次。

 

赶在十点半熄灯之前晾好了军训服，从那片白色的防尘棚里钻出来，路过训练场时，吴磊轻轻踢了一脚泥地。暴晒了一整个白天的土地已经冷却下来，他踢过的地方扬起一小片沙子，然后迅速平息。怀柔的夜空上有很亮的漫天的星星，怀柔的晚上会吹不像是夏天的冷风，当他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回寝室的路上，他就会想和刘昊然讲述这一切，美好的、远离城市的、有点像前两年在青海时候的这些。

 

昌平也许也会有星星，他想。但那毕竟是在学校里，一定不会像这里郊区的军训基地一样，有值得熬大夜拍星轨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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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然比他早几天开始军训，开学前两人都忙的不行。早一个月就说好军训前要约一顿饭，当作壮行，结果对行程对到八月最后一天，两人还北京上海远远隔着。最后定下来约饭的时间再往前推了推，顾忌着后面的工作安排不能敞开了吃，干脆溜出来吃顿早饭勉强算数。

 

地方还是刘昊然找的，七拐八拐的老胡同里一家小店。他俩谁都没拿到本儿，没人开车，刘昊然骑着他那辆前段时间坏掉又在三里屯的天桥底下修好的自行车，吴磊随手扫了辆车。为了好骑，他这次把车座调得很高，即使轮子对他来说显得太小，他仍能在北京的晨风里骑得飞快。于是风也吹得愈大。

 

好早，路边的共享单车还停得整整齐齐。他把车架在最边上锁好，刘昊然在胡同口等他，走过来弹了下他帽檐，然后带人往里走。

 

“过两天开学要代表新生讲话？稿子写得怎么样了？”刘昊然边走边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揶揄的笑意。

 

“认真写着呢。我们双料第一有建议？”吴磊也转过头去盯他挡在镜片后的眼睛。好像换镜架了？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那倒不敢，我满怀期待啊磊磊。”他转回来，看着不知道哪片树叶笑出声。

 

刘昊然不知道怎么找到的面馆，像极吴磊成都的家里楼下随便一家面馆，太川渝了，也不知道怎么在二环内活下来这么多年。

 

一大早就开好了空调，厨房里下面的师傅还是热得汗流浃背。面端上来时吴磊停下吐槽为开学想了好多准备了好多东西认认真真把新生指南读了好多遍但这一切看起来好像又都没什么用，和刘昊然同声说了谢谢，但他讲的四川话。带点好久不曾说的怯。端面的阿姨喜笑颜开地看着他：“不谢！慢吃哈！”

 

吴磊拿筷子拌开空心菜和臊子，红色的汤底让他很舒心。到这时他才开始很兴奋地反复夸奖这家店，询问刘昊然怎么找到的。刘昊然只说骑着车乱转就遇到了，末了扬起下巴，很骄傲地笑着补一句，“刘昊然无所不能！”

 

要大口吃面，要分心来给大一新生讲点老学长的经验和小窍门，要给晚几天去军训基地的小孩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以即将第三次参加军训的过来人身份。刘昊然摘了眼镜，停下喝豆浆的间隙看到吴磊的鼻尖和鬓角也沁出汗珠，和他一样。味道淡薄的豆浆滚过喉咙，刘昊然由衷地希望这个夏天无限延长。

 

他们俩并排骑在自行车道上，直到同路的最后一个路口。

 

“记得给我发酱的测评啊！”

 

“记住了，绝对记得。刘昊然亲测，绝对真实可靠！”

 

吴磊满意地点点头，旋了一把车铃，短促清脆的铃声响起来，利落地右转、加速、蹬进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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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晒了。太热了。站军姿的第二十分钟，吴磊连迷彩外套的后背都汗湿透了。那边的女生连队被教官带到树荫下休息，他看到女孩子们摘下帽子，在额头上贴好新的清凉贴，清凉喷雾喷在全身每一个地方，好像他在这么远的地方也能闻到浓烈的薄荷味。

 

刘昊然怎么没告诉我还有清凉喷雾这种东西啊。呔，这傻子真不靠谱。

 

军姿。蹲起。齐步。正步。

 

他在入秋前的大太阳下翻来覆去地晒。机械性的重复简单训练下，他的肌肉记忆形成速度很快。口令直接调动身体，给脑海腾出大把空闲时间，像无聊等待的延误的机场。

 

是不是也像刘昊然最喜欢的一个人的放空和不断思考的状态。刘昊然都想些什么？

 

下一场戏要怎么演？这个角色为什么这样做？大创项目的答辩怎么准备？什么时候能凑出假期带家人去日本玩？和吴磊的下次见面有什么有趣的小礼物可以带给他？

 

谁知道刘昊然都想些什么啊。但我想进战术班诶！面对突然开始的战术班选人，吴磊热血沸腾地把背挺得更直，竭力把自己站成一棵松。一棵在太阳暴晒下仍然生机勃勃的松才是铁血男儿站军姿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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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然军训时到底收没收手机，吴磊真的没搞懂。但他有点着急，眼看就要出发去军训基地了，刘昊然的拌饭酱测评结果还没告诉他。

 

但他也没顾上。九月三号晚上斗破开播，他抱着上大学新换的macbook打小作文，删删改改好多遍，最后才发出去那条微博。斗破对他来说真的挺不一样的。且不说是他的第一部大男主戏，就为了小时候躲被窝里看书的日子，还有在片场跟土豆哥和光哥拗个不停想改戏的好多次，他也万分期待这部剧。

 

微博发出去，他就守着手机看评论，好多前辈、熟人、认识的人来转发，他认认真真给每一条写回复。微信上也一直有消息进来，祝贺的，期待的，但吴磊一直没能坐住，胡乱紧张着。结果刘昊然的微信也这时候进来了。

 

“老干妈真的是经典了绝对可以，香菇酱和牛肉酱也好吃，但你要记得买那个牌子的。还有那个什么XO酱也可以，哎我给你发几张图啊。我这几天老在餐桌上拍酱他们都问我是不是要开店卖酱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发啊，吴磊嚷出声。

 

“你还记得要给我发测评啊！我都马上要去基地了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差点就要自己先去随缘尝试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哈哈。哦对了你还要记得涂防晒啊，真的要防晒！我这才几天，胳膊就两个颜色了！”

 

然后刘昊然接着跟他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军训注意事项，他点名的时候忘记答到，教官故意整他们连，晚上下了训跟学弟一起打篮球，回寝室去跟隔壁小胡聊天……

 

讲完一大堆话然后丢下一句“我熄灯啦晚安！”就继续消失掉。

 

“什么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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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磊在裸泥地上滚过第六圈，在扬起来的沙子和模拟烟雾里成功和战友互相掩护撤退第三次之后，这个上午的训练结束了。战术班不和其他连队一起训练的甜头就是更自由，练好动作之后教官带着他们躲在树荫下休息，吴磊还在玩手里那把有四公斤重的枪。

 

好狂。牛逼。绝了。

 

铁血男儿就该端着枪在烈日底下训练。滑跪，翻滚，趴地射击，对路过连队进行战术火力压制。在扬沙和烟雾里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向真正的军人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然后肚子饿得咕咕叫地冲进食堂抢饭。

 

军训成果汇报那天，吴磊和战术班的兄弟们一起在脸上抹上两道迷彩。扎紧腰带，戴好护肘护膝，端上枪。终于拿到手机打开相机，嚯，帅得连拍了好几张live。然后开始在心里盘算一定要和刘昊然一起去打一次真人CS，看谁帅得过谁。

 

打开微信一看，刘昊然给他发了张照片。昌平下了雷阵雨，刘昊然大概赶在雨的最后冲出去拍了照。半弯彩虹快要匿在云层里，一道闪电正劈在弧中央。

 

夏天又来了。刘昊然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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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汇演节目表演完吴磊躲到队伍最后，劈里啪啦给刘昊然发消息，说军训回来要好好洗澡然后好好吃一顿庆祝回归现代生活，已经进行到了点菜阶段。舞台上诗朗诵的女孩多半是夹带了私货，那句话大剌剌地撞进他耳朵里。

 

“当我爱你的时候，夏天每年到来十次。”

 

还是别了吧。太烈了，人都给晒化。保温杯里不泡枸杞，平平淡淡才是真。

 

 

 

 

 *尼扎尔·格伯尼

夏天快乐。